徽州的四月如期而至,气候时晴时雨,最近甚至常出现半日雨水半日晴的天气。许是见多了来山野间踏青的陌生人,藏于树林深处的覆盆子,悄悄涨红了脸。
古徽州府所在地歙县,面积2122平方公里,下辖28个乡镇。这里方言种类繁多,往往五里不同音。奇怪的是,不管东乡、西乡还是南乡、北乡,无一例外都管野生的覆盆子叫“梦”。树莓即是“树梦”,长于地上的莓(覆盆子)即是“地梦”,桑葚叫“桑叶梦”,甚至管有种不能吃的红果子叫“蛇梦”。总之,四五月的徽州遍地是“梦”。
幼年在乡村小学读书,学校后面有一座小山,山上的竹林里长满了“梦”。记得我每日中午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学校隔壁的奶奶家,趁着等吃午饭的空隙时间,偷偷打开祖屋的后门,一溜烟就拎着袋子上山采“梦”去了。路是熟路,哪几个坡上、哪几棵树边有“梦”早已烂熟于心。初夏温暖而不燥热的阳光下,山林间草木勃发,清香扑鼻。小女生穿着塑料的白色凉鞋,兴奋地跑向一丛丛灌木前,时而仰头够高处的莓,时而低头拉起枝叶翻找。树莓刺多且尖利,被扎后有一种轻微的痛痒感。但那时已顾不了许多,一颗硕大熟透的“梦”能麻醉我的感官,让我至今只留恋那口舌间的酸甜,而手被划破的痛楚早已忘之脑后。
因为参与精准扶贫工作,每月要数次赴乡下某一高山村看望自己所帮扶的贫困户,了解他们的生产生活状况。时间久了,我和自己帮扶的两户人家培养出了感情,他们也待我如子侄一般亲厚。暑热时,想到乡下蚊虫多,我精心挑选了花露水、人丹、风油精等物品带给他们。菊花黄后,他们为在城市生活的亲戚采摘烘制了野菊,竟也留了一份给我。我撒了善意的谎言,“家里已有了,你们自己留着吧”。前几天,在与贫困户沟通完产业扶贫政策后,我主动问他们,返程时我能否摘一些路边树林里的“梦梦”?他们像望着孩子一样看着我笑了,然后热情地指着这里那里告诉我,哪些可能撒过除草剂,哪些比较好。
四五月里,采“梦”是徽州每个年龄段的人都爱做的事情。常常看到有些老同志扶贫走访回来也拎着一小袋“梦梦”。问及带回家给谁吃?笑答:“桑叶梦泡酒是极好的。”
昨日在村里翻看扶贫台账,看到有些户的产业帮扶项目竟是覆盆子种植,我忍不住笑了。歙县近年乡村旅游发展火热,吸引了许多本市居民及外地游客前来观光游玩,给村民增添了收益。现在,这给我物资贫乏的童年带来许多欢乐的“梦梦”,竟也要为我县脱贫攻坚工作出一份力了!我期待着梦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