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去南京绝非偶然——我对这个城市心仪已久,还有对妻子许久的承诺。前几次来南京,要么是陪别人出差,要么是自己出差,虽然都没有机会好好游览一番,但对这个城市略略一瞥所显露的端倪就已经心动不已。我并不喜欢上海,对这个国际都市的喧嚣、繁华以及隐藏在繁华后面的冷漠一直非常感冒。我更喜欢北京,因为那里蕴藏了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城市的文脉应合人的血脉共鸣般的跳动。一直以来,我觉得上海和北京是不可调和的,正像东方和西方,历史和现实无法根本调和一样。
而南京带给我全然的惊奇和惊喜,在南京身上我找到了上海和北京结合而产生的美感——一种历史和现实,浮华和厚重,传统和前卫,追思和畅想相结合而产生的美感,这些矛盾的元素,在南京这个城市,居然可以交织的那样光怪陆离而又自然而然。
我怀着一颗崇敬的心来到中山陵,穿过博爱石坊,与以往的帝王陵不同,中山陵的墓道两旁没有石人、石兽等石像神道,而是代之以青松翠柏,象征着先生的浩然正气长留天地之间。墓道的尽头,是书有先生手迹“天下为公”的陵门。在这里,用这四个字再恰当不过了。先生一生都在为这四个字奋斗,纵使为此散尽家财,纵使为此身陷险境,纵使为此一无所获,纵使为此牺牲生命,他都在所不惜。为了这四个字,他上书清廷,倡导革命;为了这四个字,他让位袁世凯,领导二次、三次革命;为了这四个字,他联苏联共,改组国民党;为了这四个字,他抱病北上,最终逝于北平。临终之时,先生仍不忘革命救国,所留遗嘱皆是“和平……奋斗……救中国!”,“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之类与国家发展有关的话语。纵观先生一生,实在无愧于“国父”之称号。
行走于古树参天的林荫石道,几分钟后就到了葬有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的灵谷寺。置身塔顶,俯瞰南京,这座建都在钟山余脉的城市似乎因为山的存在,而具有了更仁厚的胸怀,以及更丰富的视觉层次。 无梁殿前有一处阵亡将士牌坊,一面刻有“大仁大义”,一面刻有“救国救民”。这八个字着实让我感动。国民党、共产党,无论政治理念有何不同,他们的最终目标应该都是这八个字。既然如此,两党还有什么恩怨情仇不能抛却呢?
踏上了明孝陵的青砖,时间和历史扑面而来。青苔和杂草随处生长,散发着少有人迹的芳香,几只叫不出名字的大鸟,起起落落的寻找散落在砖缝里的草种。几乎是颤颤微微的,我伸手触摸这些明朝的城砖,那种清凉甚至冰冷的感觉直入手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历史像一个满面尘土的老人,蹒跚着走来,一路风雨一路沧桑,老的压弯了脊背,却依然挺直了压不弯的风骨,永远让人肃然起敬。
总统府,是我最想去的地方。我说不出总统府到底有哪里特别,也说不出到底哪里让我依依不舍,我只知道,那是一处既让人心潮澎湃又让人安然闲适的所在。看了侧室里摆放的宛如北京故宫般的太平天国天王府模型,你会明白推翻帝制的重要性,也会对大堂上所挂的“天下为公”四个字有深入的理解。看了名为《天下为公》的油画,你会知道当时有多少仁人志士在为这一理想而奋斗,也会对中国独立自强的必然性有深刻的认识。到了政务局的二层西式小楼,透过大大的窗户可以看到房前的绿树,长长的廊道里空无一人,阳光斜射进去,在地上留下斑驳的树影。进了东朝房的大门,一排排清代木质建筑,让人倍感亲切和凉爽。所有的这些,让我喜欢、迷恋、不舍得离开那里。
一到雨花台烈士陵园,感受立刻就换了一个维度。一进入园区立刻被设计师在这里营造的气氛所震撼:茂盛的苍松翠柏,高耸着的石碑,,灰白色的大理石以及气势恢宏展馆。设计师用平实而又结实的手法,重新诠释了“纪念的”含义:纪念可以不仅仅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声赞美,也可以不仅仅是义正词严,枯燥无味的板脸说教,甚至可以不仅仅作为证明或诅咒历史的工具——纪念可以更加贴近人性,贴近心灵。就象这里的殉难处,就象这里象征白骨的鹅卵石、象征生命的草坪,后来人坚定向前的笔直的路。
柔波粼粼的玄武湖集结了“金陵”的温婉和灵秀,高高的玄武门凝炼了古都的厚重和古朴,烟雨楼台、水村山郭的江南风光,让我忘却了十里秦淮的六朝金粉和乌衣巷里的雅士清谈,周身感受到一种静谧和平静。携手妻子荡舟湖上,置身于青山、古塔、高楼、小桥之中,抚古论今,心旷神怡,似乎每一桨,都激起那么多的历史典故,让人慨叹不已。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南京的旅游景点和南京的历史一样,似乎是永远游览不完的。这个城市似乎颇得时间的厚爱,历史上每一个或英武或激情或沉重或屈辱的时刻,都为这个城市留下了动人的痕迹——一部城市的历史几乎就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文明史。而想要阅尽千年沧桑,两天显然是不够的,好在黄山离南京不远,以后还可以再来。
从南京驱车回黄山,穿过几段古老的城墙、城门,伴随着现代的轮轨声,这种迅速的时空变换带给我阵阵的眩晕。曾经以为历史是遥远的,是一处海市蜃楼一般的风景,如今明白,历史就渗透在每一处生活里,浸透在我们的血液里,真实而可以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