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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 客
作者:叶国强  发布时间:2018-06-08 10:08:12 打印 字号: | |
  清早,上街买菜,一位卖水蜜桃的老汉,引起我的注意。“什么桃?”“水蜜桃。”“新鲜吗?”“刚(采)下山的。”“甜不甜?”“尝一个自然知道,我这里有刀子。”老汉乡声洪亮,自如应对。有人不客气,接过刀子,几下子就削出口子,品尝起来。不出所料,尝客成了广告人。老汉挑子里的桃子,很快售罄。

  上午,开庭审理一起离婚案。女人户籍云南,到浙江打工时与男人相识,两人走到一起。生孩子时,男人把女人留在歙县老家。这是女人第三次提起离婚诉讼。第一次男人请求女人给个自新机会,女人撤诉了;第二次男人玩消失,女人撤诉;这一次,男人和父母亲一起来到法庭,想以东道主的优势,逼迫女人再次撤诉。休庭时,我问男人,恋爱、结婚的时候,你承诺过照顾女人一辈子吗?男人点头。我问男人,女人生孩子后,你一年回家几趟?男人抬头时,与我的目光相撞,他的目光如气球触针,一下子泄了回去。看来女人诉状中说的没错,孩子4岁了,男人只回了两次家。我继续问男人,孩子认识你吗?男人的父亲着急了,接话反问“孩子哪能不认识父亲”。我笑了,把老汉卖桃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说完,我问男人听出什么?他摇摇头。我提醒他:“桃子好吃不好吃,不需要自己说。”接着,我转向男人的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再不好都是自己生的,嘴里含着苦水还是要说自己的儿子好。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你媳妇在老远的地方也有她的父母。”我接着开导男人:“你和你父母是故事里卖桃的老汉,我是那个品尝桃子的人。我说的,别人信。”之后,男人一直沉默。恢复庭审,男人承认了女人起诉的事实,并同意离婚。

  临下班,书记员转告我,保险合同纠纷案的原告打来电话,说反悔了,马上来找我。我脱下法袍,赶紧翻阅微信里的调解记录,想从中得到当事人反悔的原因。父亲为颖儿投保,保险员上门收保费,就这样,七年过去了。今年,父亲突然得知他的保单五年前被保险公司的系统确定为永久失效。不能容忍的是,保险公司告诉他,那个上门收保费的保险员只给他交了两年保费,该保险员已在四年前被辞退。交涉不下,他提起诉讼。很快,我得到保险公司的答复,该保单可以复效。这位父亲还是理性的,微信中,他很快同意了我提出的调解方案,并准备下午来做笔录签字。

  “他们法院不能做我的主,我怎么告,他就怎么判!我不同意调解!”激愤的女高音从一楼大厅直冲上来。女人是颖儿的母亲,因为保险纠纷,心累了,所以抱怨,她要亲自到法院处理此事。“做事情,总得追求个价值。”我引导女人,“解决纠纷是我们法官追求的,赚钱是生意人追求的,考大学是学生追求的,而你们追求的是女儿保单的效力恢复,是吗?”女人并没冷静下来,还是怒气冲冲地,不面对我,而是对着天花板叫嚣:“别跟我来这套,我不吃。我只要解除合同,要他们赔偿,赔偿!”僵持不下,我通知下午调解计划不变。因为另一起案件交换证据,等我到调解室的时候,女人与保险公司的经理吵成一团。平复气氛后,我讲了老汉卖桃子的故事。经理似乎听出了什么,坦诚公司管理存在的不足给颖儿一家带来了不便,并代表公司表达了歉意。“我不接受道歉。”女人嗓门很高,接着低下来转为泣音,“几年前,你们干什么去了?几个月前我讨说法,你们为什么不道歉?”我已经预料到调解的艰难,许多当事人错误地将过多的精力浪费在过去的纠结中,而忽略了当前的救济机会,还有机会为其未来产生的价值。我再劝女人:“你要看到诉讼的风险,合同复效,损失的保费退回,这是你权益最大化的方案。”“反正我不接受调解。你们判得不公,我上诉,上合肥,上今日说法。”女人不可思议地顽固。无奈,我打出最后一张牌,拨通了我侄女的电话。颖儿在我侄女班上,侄女是颖儿的班主任。认识颖儿是一个月前,我应侄女的请求,为他们班上了一堂法制课。侄女很快带颖儿过来。颖儿比母亲矮一个头,抬头为母亲拭泪。“妈,纠纷总是要解决的,法官说得对。”颖儿依着母亲,童音清亮。我示意书记员去做调解笔录。

  与妻子约好去医院探望病危的老吴。骑车掠过灯火阑珊的清凉路,感觉到脸面阵阵清凉。这条路像是杞梓里法庭门口的那段老徽杭路,夜幕降临便车少人稀,格外的清净。我与老吴在那段路上来回走了三年,他是大哥,也是老师。老吴静静地躺在ICU病房里,我只能透过玻璃看见他已经消瘦的脸庞。老吴开庭操歙县南乡口音,我们常说他普通话说得不准。他却一本正经地反驳说:“老百姓听得懂的话,才是普通话。”开始,我们觉得这是老吴的谬论,现如今,才渐渐悟出此话的真意。老吴并非只对普通话下了一个定义,而是表达了我们的工作以满足老百姓需求的司法精神。正如老汉卖桃故事里的尝客,需要倾力亲为,公正评价,而后激励供求。
来源:歙县法院
责任编辑:钱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