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皖河边的湖成平原上。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的树都是五花八门,有柳树、槐树、杨树,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杂木,这些树不是成群的生长,而是东一棵、西一棵的伫立田头路边,显得那么的卓尔不群,又是那么的淡泊淡然,没有雕琢、没有人工,看上去非常的自然清新。
故乡的人如同那些树,有的如同柳树、有的如同槐树、有如同杨树,还有的如同杂木,都显得很有性格。你,我高中同学,一位受人尊重的大哥,特别像家乡的一棵槐树,就在2018年5月的一天倒下了,永远都不可能站起来。
2018年5月4日的早上,我还没有上班,就接到老家同学的电话,说你因为车祸受伤,已经住进了安庆的市立医院。听到这话,我以为大不了是伤了胳膊或是腿罢了,不会有大问题。但随后的信息传来,很不乐观,说你主要是伤了头部,而且一直处在昏迷状态。5月6日是周末,一大早,我从铜陵赶到安庆。在医院,你一直在重症监护室,我是看不到你。你可知道,在外面你的亲人是多么的痛苦和焦急,你的妻子多日没有合眼,你的一双儿女一直守护在门外,还有你的一群亲属都是耷拉着头,一个个显得那么的无能为力,只有给你默默祝福。我看不得这样的场景,简单了解情况,安慰几句,在朋友的陪同下,含着眼泪离开了那个凄惨的地方。
回来上班的几天,我几乎是天天打电话给老家同学,问你的情况,但得到的都不是好消息。你的病情日益严重,在你临走的前一天,你的妻子电话找我,叫我一定要找上海的医院医生救救你。我立即与上海的医生进行了联系,上海的医生不仅是同乡,也是很熟悉的朋友。他的说法让我知道你已经无法回天,我在大学学过法医,知道大脑受外力冲击形成对冲伤的后果。这些情况,我没有告诉你的妻子,也不知道怎么来说,我知道你的妻子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在抢救一周时间后,你还是丢下你的妻儿,丢下你的朋友,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在殡仪馆,我见了你最后一面。你躺在玻璃棺中,头上包着纱布,像是一个受伤的战士;你的脸还是那么白净,没有看出一丝忧愁。看到你静静躺在那里,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但现实中,那么多的同学都来看你,让我想到了以前的点点滴滴。
我与你是高中同学,同学时间很短,只有一年,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很深。在这一年时间里,我们基本是朝夕相处。因为我们同住在学校后面一个亲戚的家里,早上同去上学,晚上自习后一起回来。我们不仅是同学、同班,而且是同一房间生活、同一张床睡觉。你年龄比我大几岁,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理解我、关心我、包容我。你家在老县城,家庭条件比较好,每个周末带来的好菜,都是我们在一起分享。你的时髦衣服,我也经常套在身上,穿到校园里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记得一天早上,你还在睡觉,因为你在晚上看书太迟,我就没有叫醒你。洗漱之后,我匆忙拿起书本往学校赶,习惯中把房间的门扣上。当我中午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你坐在房间的桌旁,静静地看书。我才知道坏了大事,因为我的失误,让你关了一上午 “禁闭”。你没有责怪我,而是微笑着说,今天上午好好睡了一觉,真不错!以后,我们还经常想起这件事,算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笑谈。
你的朋友不少,要好的同学更是很多。在我当时看来,你是一位包容一切的人,有无个性、成绩好坏都不是你交友的标准,但人一定要实在,我看到大家都愿意把你当成大哥,都喜欢与你成为朋友,这是你的过人之处。高中时代,我的性格很内向,不愿与人交往,更没有什么朋友,我后来认识的一些朋友和同学,大都是因为你的帮助。你工作以后,我还在学校。一天下午,我放学后到你工作的诊所散心,看到已有三、四个以前的同学已经在你那里吹牛。你说,马上要下班了,大家不要走,今天就在诊所喝酒。应当说,那几位同学都是海量,属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主。虽然酒是一般,菜也是从饭店里端来的,看到大家的那种喝酒的豪情、激情,我也体会到你的为人。你刚刚工作,工资不是很高,但朋友来了有美酒,而且要让朋友喝的尽兴。这是我第一次喝白酒,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我大学毕业外出工作后,每年要回老家看望父母,第一站都是到你家,或是到你的诊所。到你家里,如同到了自己的家中,如果赶上吃饭,你都要吩咐你的妻子加几个菜,我们在一起小酌几杯,说说往事,聊聊现状。到你诊所,看到你很忙,我们见个面,打声招呼就心满意足。去年春节,你到南京与你女儿一家团聚,我回家过年经过你的诊所, 走进去没有看到你,我与你电话联系才知道你已经出远门,那时我是带着遗憾离开,总感到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你虽然没有走进大学的校门,但你非常睿智,看待问题有自己的观点和思考。每次我带着工作和生活中的烦恼和疑问找到你,你都像兄长一样帮我分析,帮我疏导,那些非常实用的办法让我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你走了,我失去了一位知心的好兄长,只感到: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你是一个幸福的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和贤惠的妻子,有一双非常争气儿女。在老家的同学谈到你,都说你这辈子很快活,家务事你不用干,过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你的女儿已经大学毕业工作多年,而且已经结婚生子,你在年龄不大就当上了外公;你的儿子在国外留学,虽然没有就业,但凭你儿子的智慧,肯定会有出息。你的英年早逝,留给家庭的是悲戚和痛苦,留给我们的是遗憾和怀念。
夏日,正是槐树茂盛的时节,而你却轰然倒下,倒在生你养你的皖河之滨。你已把全部生命力、正能量展示给我们看,你的为人如同槐树枝上那翠绿的叶子,映着火辣辣的阳光,闪闪发光;你的个性如同那密叶之间点缀着雪白的小花,光艳辉映,魅力无穷。但你倒下了,真的倒下了,倒下的身躯仿佛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白云。
在殡仪馆与你告别时,正是黄昏时分。一阵晚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颤,我茫然四顾,山是静默的,人是静默的,即使思绪把往事拉长,恍惚之间缠绕的都是悲戚:黄昏独立灵堂前,满地槐花满地烟。谁知生死别离苦,个中肠断无人言。
老兄,愿你安息,愿你在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