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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
作者:张大文  发布时间:2019-02-15 15:43:40 打印 字号: | |
  窗外一条溪。

  我写下这行字时,正坐在故乡老屋的阁楼上。这是1985年夏天的一个夜晚,作为徽州师范学校一年级学生的我,在家中度着悠闲又近乎无聊的暑假。我试图用文字去描摹窗外那条穿村而过的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劳作一日坐在溪畔纳凉的村妇们欢快的说笑声。狭小的阁楼里燠热难耐,但我的心情如窗外披了月光轻纱的小山村一般宁静。

  这是另外一扇窗户。

  窗外是各式的屋顶,还有晾晒着各样的心情的阳台,高低错落,绵延到那笔架似的山边,一缕白云轻绕在那山的腰间。

  这一年里的每一个周末,我都在自己复式楼上的小房间里赶写一部书稿。文思滞涩的时候,我就去嗅庭院里初绽的桂花,或是怔怔地看窗外雪花旋转,各式屋顶渐渐迷蒙一片。

  这两扇窗户空间距离不过五十公里,但横亘在中间的,还有三十多年的光阴。

  1985年下学期入学不久,地区报纸刊发了我的散文《窗外一条溪》。徽州师范是一所有着百年历史的名校,校园里老树蓊郁挺拔。一个二年级学生在报纸上发表文学作品的消息,很快在同学间引发热议,行走在校园里总觉得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语文老师对我青眼有加,学校文学社延我入社,文学梦仿佛一颗饱吸了阳光和水分的种子破壁而出。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我与文学社的同学们在那间堆满杂物的活动室里,呵着冻得红肿的手在冰冷的钢板上刻印那份叫《苗圃》的社刊;满心欢喜地捧着刚写好的习作去向指导老师求教;信心满满地向报刊编辑部投寄稿件,时间一天天过去希望也逐日衰减,最终盼来的大多是退稿信,却捧着那雷同的寥寥几行文字反反复复地看。我青春里的每一个日子,都浸染着文学的芬芳。

  师范毕业那年,我被分配到歙县新溪口中学任教,学校在新安江右岸的半山坡上。挑着铺盖走进刚经历暑假的校园,长着荒草的操场那头有个孤零零的篮球架,一块篮板耷拉下来。因为学校无空余宿舍,我被安排借住在附近的农家。白日里新安江上云蒸霞蔚,舟楫往来,校园一角月季花寂寞盛开,教室里爆发出一阵阵朗朗书声,惊飞几只在花下啄食的鸟雀。夕阳西下,学生们三五成群,或下到江边驾着小船,或沿着校园后面的盘山小道去往各自的家。入夜,我站在那家农户家的阳台上俯瞰幽暗的校园和满江的渔火,然后踱进房间,就着一盏昏黄的灯,从容编织我的文学梦。

  两年后,我决定要变换一下自己的生存环境,于是提着一大摞参加各类文学征文得到的获奖证书,敲开县法院院长办公室的门。院长姓汪,毕业于华东政法学院,“文革”期间被打成“右派”,刚恢复工作。汪院长问我为何想来法院,我说当教师过于平淡不利于写作,院长逐本翻看了我的获奖证书,说法院倒也确实缺少搞文字的人,就这样我进了县法院,工作五年后,我被选调到市中院,此后虽有过短暂的刑事审判工作经历,但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研究室。2015年初,主持中院研究室工作十一年而华发早生的我被交流到一个相对宽松的岗位,工作节奏突然放缓,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正在这时,《乡愁徽州》系列丛书主编力邀我担纲歙县卷的写作。起初对此书写作的自信是基于我生于斯、长于斯,对这块土地有着自己独到的记忆和深刻的理解,但随着写作的深入,越发觉得歙县就如同家中那个神情冷峻、言语谨慎的祖父,我虽与他朝夕相处,对他辉煌的甚至是充满传奇色彩的过去充满着敬畏,但在向他人叙述时,细节总无法描摹。

  正当我试图去克服写作中遇到的瓶颈时,一纸调令让我去主持黄山区法院的工作。尽管我已有近三十年的法院工作经历,这家法院也有着很好的基础,但毕竟初来乍到,每日里总有许多想到的和未曾想到的事务要去处理,不免有些顾此失彼,手忙脚乱。眼看着出版社限定的交稿日期日益临近,心中焦躁,暗暗给自己定了规矩,工作日专注于单位工作,心无旁骛,周末则谢绝一切应酬,尽快完成书稿的写作。

  周五晚上进了自家阁楼,闭了门户,关了网络,几缕茶香袅袅飘升,心便徐徐沉静下来,手击键盘或如山林中的流水,飞珠溅玉一路潺潺而下,心中自然欢畅;有时无语凝咽,竟日不成一行,却也能安稳沉着。紧赶慢赶,总算是完成了书稿。

  窗外星宇灿烂,灯火万家;窗外阳光晴好,车马喧腾。愿今后能有更多的日子,我能够安坐于窗下,沐浴在文学的光辉之中,独守一份安宁与平和。
来源:黄山区法院
责任编辑:钱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