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夏至便进入小暑,新安江畔柳树成荫,一片葱绿。这几天,天气特别闷热,起大早沿着屯溪区法院旁的新安江畔晨练时,柳荫下感受不到丝毫的凉爽。经过曾经工作过的区法院职工宿舍,我总习惯下意识瞅上一眼,行人稀疏,院子内外静悄悄,不觉得有什么发生。可是,上班不久,便接到行政庭邹庭长电话,说是原来屯溪区法院老同事,我的一位挚友老赵前天突然走了,我感到震惊。
印象中,个头不高、身子敦实的老赵平日里无病少医,整天一个笑脸,乐呵呵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老赵跟我的经历有点相似,他从部队转业法院后,最初都在经济庭,长年累月办理大量企业债务案件,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很是辛苦。后来,我们一块当了副院长,再后来,因为年龄的缘故,他退休了,可我常跟他见面。他性格爽朗,待人温和,见面常跟我打趣开玩笑,一双笑眯眯的小眼聚光,那两颗一笑就露出的虎牙让人觉得这是位随和朴实而又谦和的男人。觉得他亲近还有一个缘故,他一口的皖北口音,对于我这个在北方口音环绕中长大的人,乡音更觉得亲近些。
不过,千万别误会老赵,虽说他平日里很随和,但工作中他又是位认死理的倔强老头,执拗得很,犯起他北方人的倔劲来六亲不认。记得九十年代的一次,为了一起经济纠纷案件管辖问题,因那时地方保护主义严重,县里怕这家龙头企业到外省打官司吃亏,让我来找他。老赵却觉得履行地在芜湖,不在屯溪,不能受理这案。可我说企业到屯溪打官司方便些,况且案件哪里办不是办?可他死活说不通。到最后,我火了,说你还是老乡呢!?一点面子不给!他一听立马虎下脸,发脾气地说,“给你面子,谁给我里子!”说完,摔门而去。为这我有几个月都没搭理他。
我到屯溪区法院工作那会,他已经退休。每每老干部聚会他总是积极踊跃,建言献策,张家长李家短地给院里提了不少的好建议。像阜新社区党员法官联系点,宣传橱窗内容要实际,多添些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法律话题,办案法官少坐堂问案多去街道村镇走走,尤其是房产纠纷等等,让我们办案法官受益匪浅。有一次,他拉住我,说起一个案件,执行法官到现场执行不仅着装不规范,而且说话不着边际太随意,让群众误会。我一问,果然,这位屋檐水纠纷当事人因为办案人口无遮拦,闹得满城风雨,投诉到纪检委,案件也步入“死胡同”。弄清事情原委,我亲自上门道歉,并跟社区调解员一道做通当事人思想工作,案件很快执行。
点点滴滴雨润无声,老赵镌刻在我脑海里印象愈来愈深。有一次重阳节,他还饶有兴趣地作了一首诗,大意是老骥伏枥,志趣不改,为法律事业添砖加瓦,诗最后还引用叶剑英老帅的一句:“满目青山夕照明”。字里行间满溢着对生活幸福欢乐的憧憬和期望。
因为他名学良,我常常错叫他成张学良,他听罢哈哈大笑,急切说道:“那我可比不了,他是叱诧风云元帅,我是无名小卒棋子一枚”诙谐幽默不尽言表。看着他精神抖擞状态,我时常开他玩笑:“你这身板估计要登百岁老人光荣榜”。他笑眯眯回答:“别那么久,俗话说老不死子孙嫌。能活到你退休一块乐就行!”我忙回答:“那就君子之约,一言为定,你可等好啊!”
调中院后,不知什么缘故,跟老赵碰面很少,问及他儿子,儿子说老爸当家,琐碎事多,好在身子骨还硬朗。听后,我多多少少有些安慰。可没料到这么一位快乐爽朗的老人怎地说走就走了呢?!
那天,我去老赵家,嫂子很平静,如数家珍地叙说老赵的以往,说到老赵在医院里做化疗忍受着喷门癌扩散巨大病痛一声不吭,当护士见他因为肝脏衰竭,无法排毒,全身浮肿得不成样子,担忧地问他如何时,老赵总摇摆着手,连连安慰说,“没事没事,还好还好”。说到这,嫂子眼睛噙满眼泪。医生说,这种喷门癌变扩散后,带来的病痛犹如蚂蚁噬骨不可名状,我难以想象,弥留之际的老赵在强忍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病痛,不吭一声,这究竟为什么啊?!我脑海里突然有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这是因为老赵生怕自己病痛给家人带来痛苦,给他人带来麻烦而强忍着,即使是生命最后,他仍然顾及他人,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我突然回想起区法院时跟他相处的种种来。是的,他总习惯多大的事自己扛,从没跟组织提要求伸过手,顾及他人的多,考虑自己的少,这样的好人怎能说走就走了呢?!
75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老赵来说,我还是希望这样善良谦和的老人能更长长久久。但生命无常,斯人已去,留给我们的除了做人道理更多的是什么呢?我想,假如上天给我也是这么多光阴,屈指算来也就5475天,131400小时,光阴似箭,流水长长,也许,眨眼间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争分夺秒地过好每一天呢?抛弃一切烦躁苦恼惆怅憋屈等等的不快,善待自己快乐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岁月静好,我们且行且珍惜吧!青山不语,苍天含泪!老赵,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