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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昱岭关
作者:郑 刚  发布时间:2019-10-11 09:02:55 打印 字号: | |

仲秋过后,我随家居歙县老竹铺,曾在《安徽日报社》任编辑的鲍义来老师徒步攀登仰慕已久的昱岭关。昱岭关是安徽与浙江——的分水岭,坐落在歙县与临安交界处,说是一道关隘,其实就是一座险峰,镶嵌在崇山峻岭的峡谷间,两边是高耸的断崖峭壁,山谷的接壤处便是关隘。明清时期徽商攀岩赴杭,山道狭窄,仅容一匹骡马穿岭而过,故而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

《水浒传》第118回说到梁山泊好汉“玉麒麟”卢俊义昱岭关大战方腊起义军时,曾派出史进、石秀、陈达、杨春、李忠、薛永六员大将,率领三千兵将,前去昱岭关“探路”,结果中了方腊手下守将庞万春借险要山势的布阵埋伏,落得“六位统军俱射死,三千步卒尽销亡”的惨败结局。为了探明昱岭关的实情,卢俊义又指派“鼓上蚤”时迁前往,时迁在小庵堂老僧的帮助下,潜入山中,见到昱岭关大惊失色:“穿林透岭,揽葛攀藤,行过数里山径野坡。月色微明,天气昏澄。到一处山岭险峻,石壁嵯峨,远无地望见开了个小路口。岭岩上尽把大石堆叠砌断了,高高筑成墙壁,如何过得去。


其实,早在三国时,贺齐将军出守新安就体味到昱岭关山高林深之险,隋末越国公汪华起兵保州也感受关崖之峻。南宋岳飞曾讨伐贼军于此,峭壁之险苦不堪言。元代徽州人郑玉在《横山记》中这样描写:“出入山谷,间无跬步夷旷者,其间自小坑口至溪子里,旧路山溪下,崎岖坑涧中,厉揭二三十,度行者以为病。其险要处,高则架木为栈,低则叠石为塘,修葺无时,官民劳费,至不可胜计。”正因为昱岭关之险为“咽喉”,自古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也便有了“二岭竖雄关,多少兵戈事”的传说。     

“二岭”中的一岭就是“昱岭”。在昱岭古关隘的石城楼的东西两面各有一副楹联:西书“坦道贯通熙攘来往,巍名耸立震烁古今”;东写“光复丰功雄关气壮,堂皇伟迹古郡山高”。上联描绘的是徽州商贾熙来攘往的盛景,下联道出的却是兵戈相刃、征战无数的史实。1933年,杭徽公路开通,时任浙江省交通厅长曾春肃题写了关名,时任公路局长陈体诚写下对联,重修关隘后镌雕刻上,以此印证此处“兵家必争”之关险。据说穿岭而过的那条徽杭古道的最先开凿者竟然与武穆王岳飞出兵徽州有关。当年,岳飞大军金戈铁马翻山越岭到此,恰遇到山洪爆发,兵马受困。岳飞遂命众将士开山凿道,“由三岭出,遂为康庄,且省其程三之焉。出其途者,咸歌舞之。”这里“康庄”便成为后来的徽杭古道,因直接取道山岭,整个行程也为之缩短了三分之一。

明太祖朱元璋曾进兵徽州,清剿元军残余,收复失地,也取道昱岭关,结果大败元将李克鲁之军,“于是两浙版图,以渐平定”。结果便有了大学士朱升献计“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轶事流传百年。清大学士顾祖禹在《读史方禹记要》中这样记载:“十七年,徽州为贼所破,元将李克鲁会军昱岭关。败贼兵于关西,遂复徽州。既而太祖自金陵南下宁国,克徽州,道昱岭,败克鲁之军,取建德路,于是两浙版图,以渐平定。昱岭信为西面之咽喉矣。

不过,当地史志记载昱岭关关隘却是徽州人为抵御和遏制浙寇而建。明万历《歙志》“疆域”一章中记载:“……东去而为邑中厄塞者昱岭,近县一百二十里,元尝置关于此,以遏寇乱。

“二岭”中的二岭便是与昱岭遥相呼应的“老竹岭”,这是徽商进入浙江的第一道关隘。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岳飞伐石开路,到达老竹岭下,因士兵干渴,便用剑刺山石,引来泉水沽沽,如今仍保存有这一泉水及“岳王泉台”遗迹。大学士许承尧修《歙县志》中载:“在老竹岭下,武穆率兵过此,掘石得泉,色白。居民筑台石上,泉自下流,因名‘岳王泉台’。”

说到老竹岭之险,明末名将江天一担任老竹岭关守时,曾为摹修关寨写过一篇《摹修老竹岭石关引》。其中介绍了从昱岭关到老竹岭的险峻情形:“老竹岭为新安入浙之门户,孔道四出,较他途为扼要……岭半有新桥,四面僻路,皆为伏莽窟穴,仅一线往来,势难飞越。巨商大贾,每值归途经此,靡不惊心动魄,时遭劫掠之苦。而岭上诸僧,间能于耕云锄月之际,伺其声息,窥其动静,以脱行人于厄……”

沿着“耕云锄月”徽商古道,我们一行从岭脚村拾阶而上,果然,一路上见到的都是突兀而出的山崖断壁,陡峭耸立的群峰踩在我们的脚下,横铺错落的青石板山道蜿蜒前伸直插云霄。山势越加陡峭山风愈烈,狂风劲舞,漫山遍野的竹海起舞摇曳,晃动变换着墨绿、翠绿和浅绿的颜色,感觉像灵动活现的山魂。到了岭巅回首俯瞰,千峰万壑尽收眼底,近浓远淡,层叠出浅蓝、湛蓝和黛色,郁郁葱葱的山谷枫红簇簇,与泛黄杏树、白果树交相辉映织出斑斓绚丽的画面,让人流连忘返。杭徽高速的高架桥穿山越岭犹如两条蛟龙翻腾飞舞在崇山峻岭间,此时此景我情不自禁想起了一代伟人诗句“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陪行的鲍老师告诉我,老竹岭当年关塞防守的城墙遗迹犹存,只可惜“脱行人于厄”的众僧所在的庙宇荡然无存,唯留古亭一座,门楣上有前人题写的“竹岭雄关”四字。亭旁耸立两棵数百树龄的银杏,树冠如盖,成为徽州树王之一。翻过岭头,果然见到一栋古亭耸立,两棵参天银杏拔天而立,秋风中,浅黄银杏叶漫天卷舞犹如阵阵杏黄雨,迷人称绝,让人不禁想起宋代诗人葛绍体“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功”的绝句,古杏树屈曲盘旋的虬枝无不展示着它的雄壮苍劲。


下岭走过一畦畦茶园便见着一条湍急的山溪旁,溪水清澈见底,蜿蜒东去。一座新修建的廊桥横亘在溪流河之上,据说当年,武穆王岳将军带着千军万马就是在这里开山凿石。古桥名为“新桥铺”。明代文献记载,因古时此处设有铺递,“新桥铺”由此得名。新桥铺与其西老竹铺、东面冷水铺各距十里,均为旧时驿站。今尚存名“铺司”的遗址,可想当年此地的徽商茂盛。

鲍老师说,明代徽商行走天下,这条徽杭古道已经成为南来北往商贾们必经通商道路。弘治《徽州府志》记载“本府往杭州通衢也”指的便是这里。老竹岭西山脚是刚刚启程的岭脚村,古徽州称为“筠麓”。据说,筠麓古村的鲍姓人家,于明正德八年(1513年)从歙西槐塘迁来,在这条皖浙交通要道经营起了旅馆、餐饮业。

明代学者李日华曾在他的《味水轩日记》中记下过攀昱岭关、登老竹岭下到筠麓村沿途所见美轮美奂和农家酒肆畅饮的情形:“……至昱岭关,五里至新桥铺。上老竹岭,岭当两山回合处……山势两背相抵,曲涧蛇行其间,万杉森森,四望疑无出窦,而竹岭稍通一线,亦半假人力凿治,真一夫当关之胜也。气候新晴,愈觉澄朗。诸峰晓色,澄翠拖蓝。日光射之,远者如半空朱旗,近者如涂金错锈。丹枫苍桧,点缀其间。万壑屯云,千流漱玉……山有草花,红媚可人,叶如牡丹而小,土人名之秋海棠……度老竹岭,西脚鲍店酒颇醇美。”这里出产的香醇绵长的“顶谷大方”茶也有典故。传说老竹岭头曾有僧庙一座,明代大方和尚居此,创制了大方名茶,即以他的名字和当地地名合起命名。

1934年夏,著名诗人郁达夫与林语堂等文友相约到徽州,在著名的散文《出昱岭关记》这样描绘:“ 在这一条盘旋的公路对面,还有一个绝景,就是那一条在公路未开以前的皖浙间交通的官道。公路是开在溪谷北面的山腰,而这一条旧时的大道,是铺在溪谷南面的山麓的。从公路上的车窗里望过去,一条同银线似的长蛇小道,在对岸时而上山,时而落谷,时而过一条小桥,时而入一个亭子,隐而复见,断而再连;还有成群的驴马,肩驮着农产商品,在代替着沙漠里的骆驼,尽在这一条线路上走;路离得远了,铃声自然是听不见,就是捏着鞭子,在驴前驴后跟着行走的商人,看过去也象是画上的行人,要令人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钟馗送妹图或长江行旅图来。”熙攘徽商往返盛况跃然纸上,全没了昔时兵家争关那刀光剑影,拼搏厮杀的镜像。

两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攀上了昱岭关,此时我们大汗淋漓。古朴雄壮的昱岭关巍峨矗立,抬眼望去,犹如一位忠诚卫士守候这“万夫莫开”的关隘。上了城楼,仔细端详着这历经千年战火熏陶和岁月洗礼的山关,抚摸斑驳苍劲、满是绿苔的墙石,恍然犹见当年的刀光剑影和商贾熙攘的景象。

极目远眺岭脚的“老竹铺”,鲍老师感慨万千。他如数家珍地述说起四十年改革开放,家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只见青天不见田”的穷乡僻壤,如今家家户户都购买了小汽车,不少村民利用当地人文旅游资源兴办起民俗旅游业,有的还在盛产山核桃、香榧和“顶谷大方”名茶等特产村落开起大大小小货栈,“新桥铺”文化现象得以传承,尤其是美丽风景线杭徽高铁三阳站开通,使这里的徽商古道成了旅游胜地,南来北往游客纷至沓来。

鲍老师满容喜色笑着说,他把老家宅子收拾一番,开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客栈,喜迎八方来客。他说,村民们日子越过越红火,农民人均年收入由原来不足3000元突破到20000元,郁达夫当年所盛赞的“西脚鲍店酒颇醇美”情形四处可见。


在喜庆祖国七十华诞的日子里,眼见歙南沧桑巨变,我跟鲍老师一样无不为祖国七十年发展的辉煌成就自豪骄傲!我由衷感到:雄关漫道真如铁,翻过昱岭犹如翻过历史厚重的沧桑,收获的是那灿烂的辉煌和未来的希望!

 
来源:黄山中院
责任编辑:钱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