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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风挡雨的山
作者:郑 刚  发布时间:2020-06-24 09:55:32 打印 字号: | |

父亲节就这样平淡地度过。皖南梅雨季,淫雨霏霏,雨水顺着黛瓦屋檐流淌成河,做父亲已经很久的我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昨晚,做了一个梦。乱石交错的新安江畔,父亲领着我在青岩石丛中艰难走着,太阳已经沉西,暮霭笼罩江面,一片昏暗,烟雨朦胧中江风卷浪扑面而来,我感到又饥又寒,父亲一边鼓励着我一边蹒跚前行。

终于,岸边传来人声,星火点点,村里乡亲接我们进村。锅灶间,女主手忙脚乱地擀面皮下锅,饥肠辘辘的我吃着麻油拌的手擀面,觉得是世间最美的晚餐!热气腾腾中,父亲看着狼吞虎咽的我,那慈祥目光渐渐清晰。醒来后,才知道是一场梦,可梦中情形却是三十多年前父亲到歙南小川乡放映电影的经历,我知道,自己又在想父亲了!

很长时间,我一直以为父亲就是一座永远不会倒的山,是那种百折不饶的苍松翠柏,是我终生的依靠。虽说父亲平时总忙碌着,没什么出色的业绩和惊天动地的壮举,也从没有鲜花和掌声簇拥,最大的能耐就是单位和家里他从没闲着的时候,可为人处事憨厚实诚,从不偷奸耍滑。还是电影放映送文艺下乡那会,领导常派他做最远最苦的活力,翻山越岭,风餐露宿成了常态,可他从没半句抱怨,为这,我们全家都埋汰他死脑筋不会转弯,尤其是跟他一块南下的河北老乡凭着地委老乡关系都谋了个好差,唯独他整天干着这苦行僧差事,实在窝囊。听着我们数落,他也不分辩,嘿嘿笑着,没了下文。

不过,他吃苦耐劳的好脾性却赢得了方圆几十里乡亲和街坊邻里的称赞喜爱。他生活过的歙县南乡、东乡和北乡,老少乡亲都很喜欢这位络腮胡子的老郑,一说及大胡子老郑,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乡亲们到县里办事,有事没事都习惯来看他,可那个年代,家里经济拮据,每逢节假日,家里就跟赶集似的,来了一帮又一帮,为这,母亲没少数落他。

小时候,因为口粮限量,缺肉少油长身子的我饭量大,父亲跟奶奶就在休宁剧团大门前废弃的瓦砾地里,开出一块菜地。这块菜地变成了我们一家五口的蔬菜宝库,夏有西红柿、南瓜、丝瓜和豆角,秋有冬瓜、毛豆和茄子,冬有雪里红大白菜。有时候菜蔬吃不完,除了送给剧团里的学员们,还买来一只大缸,爸爸将脚洗干净,直接伸进缸里踩个半宿,放上大蒜生姜和食盐,待到大雪封门时,再将腌菜取出洗净炒成肉片咸菜,味道鲜美极了。

那时候,整天盼着父亲回来,因为只要父亲一回家,我便能邀上隔壁叫小平的淘气王,还有阿火他们,去街市上玩耍。除了打鳖圈铜板外,还可以钻进休宁三板桥一带过去地主老财的大宅院里,在崩塌的老屋废墟地板下泥地里,挖出个银元什么的,是有着光头元帅的那种,用嘴一吹嗡嗡作响。可如果父亲没在家,我就没这个福分了,奶奶和母亲总叫着我担水浇菜,耙地松土捡石头,还要帮着挖野菜择菜洗菜什么的,总有干不完的活。

退休后,他一门心思沉浸在他的花草世界里。他精心雕琢摆弄出的梅桩盆景、迎春花盆,不说有多么别致耐看,也不说他匠心独运的栽花技艺多么高超,但他很知足。高兴时嘴里喃喃道,你看你看,这花还耐看吧?你瞧,那五针松造型咋样?满心欢喜。有一次,我说从街上回家闻着隔壁邻居家那含笑花蛮香的,第二天他起大早去了小岩水库的山岭上转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才回家,一星期后我惊奇发现院子里的大门旁一棵硕大的含笑树矗立在那儿。那时父亲已经是七十出头的老人了。

这几年,父亲已经衰老的不成样子,因为年轻烟瘾大,抽廉价烟凶,落下了严重的肺气肿,动一会儿就气喘得很。关切地问起,煞白着脸的他仍然摇摆着手说没事没事,直到有一天姐夫打来电话,说是凌晨上厕所时摔了一跤没再爬起来。

他的走悄无声息,就跟他平时为人一样,唯恐麻烦了家人。收拾他的“百花园”时,一座用破旧塑料布扎起的塑料棚里,各式各样的花儿依然姹紫嫣红地怒放着,我搬起盆盆罐罐,一天下来竟然累得骨头快散了架。这时候,我有一种莫名的感动,突然觉得一位七十多岁的古稀老人,每天如此搬动得有多大的毅力?恍惚间,我突然想起,有一次曾经说过因为住家院子与酒厂毗邻,每天闻着味道太冲,是不是就为了这个呢?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丝丝缕缕的爱,不正如眼下淅淅沥沥的雨,长长绵绵、点点滴滴地浸润在我们心田间。原来看似寻常的举止却蕴含老人这样的深情厚意,直到父亲不在了,才知道他真的是一座遮风避雨的山。

 
来源:黄山中院
责任编辑:钱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