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在法院工作的这些年,曾迎来过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做询问笔录,第一次做调解工作,第一次亲历庭审,当然还少不了第一次撰写裁判文书。很“不幸”的是,这份裁判文书至今没有发出去。
每次岗位调动,整理抽屉的时候,我都会把角落里的那份裁判文书拿起来看一看。这是一份离婚案件的判决书,看到它,一个老太太的影子就会浮现在眼前,她是一起离婚案件中的“配角”。
这只是一起普通的离婚案件,但不像多数离婚案件一样,双方都来许多助威的“亲友团”,这次就女人与男子两个人,他们来到法庭要求离婚时,正是快过春节的时候。在先行调解的过程中,女人与男子对待财产都特别大度,这实在让我没有料想到,都让人怀疑她俩是不是真要闹离婚,还是有别的什么隐情。我试图说服他俩和好,但男子坚决拒绝了。调解未果,只有等待开庭。
由于双方都书面放弃了期限的要求,当天下午我就安排了庭审。法庭上,双方都同意离婚,且对财产分配没有争执,唯一争议的焦点是男子的母亲跟谁生活,女人在这点上非常坚持,要求带婆婆一起生活,除了这点外,庭审还算顺利。闭庭时,我告诉这对夫妻,会进一步核实有关情况后再作决定。
趁着刚刚开完庭,我很快就把判决书底稿大致写好了。因为离婚不需要征得父母的同意,所以老人随谁生活这个争议焦点我并没有写到判决书里,撰写的过程和庭审一样很轻松,半个小时后,我就把基本写好的判决书签发稿打印了出来,附在卷宗内。
临近除夕夜的一周前,我还是决定去一趟男子的家,看看他们两口子争着要的老人。按诉状上的地址,车子在蜿蜒的街王公路上爬行了近一个小时后,在一个小村庄停了下来。村干部早早等在村口,领着我们走近一个破旧的土楼。大门敞开着,院子里很干净,只见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搬弄筐里的笋干,感觉告诉我她就是要找的老人。老太太见到我们,迟疑着把我们让到屋里。“知道儿子离婚的事吗?”我坐在老人对面小心翼翼问她,老人深埋着头不语,“假如儿子、媳妇离婚了你愿意跟谁生活呢?”我又试探着问她,老人还是沉默不语,“他们的感情好不好呢?”“很好”老人终于说话了,我突然感到心情莫名的压抑,不忍心再问下去。当我与同事起身要离开的时候,老人着急地说道,“小伙子,不要让他们离婚好不好?要是离婚了,我这把老骨头活着也没意思了!”老人的泪夺眶而出。
回去的路上,村干部告诉我,女人是个孤儿,嫁过来后,对老人一直很孝顺,照顾也很周到,在村子里是响当当的好媳妇,男子与女人离婚好像是为了一件什么事情。
第二天,我通知了男子到庭。当我向他谈起与老人见面的一番情景时,男子眼眶红了。“我与老婆都很倔,一周前,因为她在县城采购过年物品时丢失了5000元,我忍不住骂了她,她赌气离家出走,躲到朋友家。我撇不开面子道歉,也没及时去接她,她一气之下说要离婚,我当时也是急了眼,说了些气话。第二天,我们就跑到你这里来了。其实我不是真心想离!”男子道出了隐情,“那你还离不离?”我故意问他,“不离了,真是难为了你们了,我这就撤诉回家。”男子忙不迭地说,迅速写好撤诉申请,办好手续就离开了法庭。等我电话告知女人撤诉事宜时,女子说她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我笑了笑,抽出那份待签发的判决书,放在抽屉里。
事情过去几年后,我的工作岗位几经调动,却一直带着那份判决书,惦念着那个拄着拐的老人。于是我问当年带路的村干部要了男子家的电话打过去,电话是女人接的,“他在边上抱小孩呢,去年我生了宝宝,他开了特产店,日子还可以。当初真是让你们费心了。”女人在电话里有点难为情,但听得出心情很好。“没有比家庭幸福、和谐圆满更快乐的事了,祝福你们。”我在电话这头欣慰地说。